汝人说瓷(三)

2024-05-04 16:18

1. 汝人说瓷(三)

 1、汝瓷的美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
  
 在中国文化里面,每一件器物,都不是简单的物品。首先是道,然后是器,最后才是用。
  
 瓷,是金、木、水、土、火的奇妙交会,所有这些因素,唯有在心灵上,才能得到升华,达到入微入神的唯美意境。
  
 不同的瓷器,有不同的精神内涵。
  
 同样是青花瓷。元青花的图案以卷草纹、缠枝花卉纹为主,因为元人是游牧民族,水草是他们的生命的来源。他们的眼中,是辽阔的大地、无际的苍穹,其器型饱满,磅礴,浑圆。明青花的图案则是文人的情调,梅、兰、竹、菊,渔、樵、耕、读,山中宰相,林下高士,等等。
  
 汝瓷既不以炫色取胜,也不借助图案说话。
  
 汝瓷就是瓷自已。
  
 它一动不动,与你进行心与心的交流。它一默如雷,令你的心情不自禁开始颤抖,震荡不已。
  
 汝瓷的哲学意蕴更为深邃、本真,是禅、儒、道的合一。
  
 2、为什么是在汝州
  
 汝州的位置很独特。地处中原西南一隅,伏牛山、嵩箕山,两条山脉南北相抱;西北天门有阙,与西安、洛阳两大帝都相交通;东南地户敞开,与江淮、江汉两大平原相连接。
  
 汝州既居于文明的中心,又非四战之地;既是世外桃源,又与外交通无阻;既适合高士隐修,又能不失时机,把所体悟的之“道”奉献出来。
  
 在远古,汝州有两位隐士,一位是黄帝的老师广成子,一位是尧、舜的老师许由,对华夏文明的诞生和成熟有着伟大的贡献。
  
 东汉、西晋、北魏、唐,洛阳是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中心,汝州则是朝廷的后花园。
  
 东汉,佛教还没有流行,就有僧人在汝州风穴寺弘法。
  
 北魏时期,南朝梁武帝的国师宝志和尚,从建康经安徽天柱山,一路到洛阳行化。在汝州停留,讲《法华经》。今法行寺,原名“法华寺”,即是为纪念宝志和尚而建。寺内有宝志和尚的衣冠冢,唐代建法行寺塔。
  
 唐开元年间,天台宗的贞禅师在洛阳弘法,因都市喧嚣,来到汝州风穴寺静坐参禅。圆寂后,被唐玄宗封为“天台七祖”。
  
 五代十国,天下大乱,汝州安定。临济宗第三代的两位高僧同时来到汝州,一位是南院(南禅寺)慧顒禅师,一位是西院(西禅寺)思明禅师。南院慧顒的弟子延沼开悟后,在风穴寺弘法,将命悬一线的禅法发扬光大。一时,汝州成为天下僧人心目中的圣地。《风穴志略》云:“至南院以下,皆佛祖正传,灯灯相续。彪炳史录者,虽曰不尽出于风穴,然源流相承,肩比踵接,汝海宗风,一时独盛。固亦法运中云龙风虎之会也欤!”
  
 3、北宋的汝州与宫廷
  
 到了北宋,中国的政治中心在汴京与洛阳之间。汝州为直隶州,与东、西两京成鼎足之势。政治斗争中失意的元老如文彦博、司马光、富弼等人多居住洛阳养老。汝州则是朝中大臣的贬谪之地,即将起用的大臣临时落脚之地,也是政坛新秀的培养之地。名臣硕儒、才子文豪,如吕端、杨亿、富弼、王素、王随、欧阳修、程颢、程颐、范纯仁、章惇、张商英、苏轼、苏辙、黄庭坚、张耒、蒋之奇等等,都在汝州任职、访友。
  
 这些文化精英,来到汝州,无论是贬谪还是升迁,是投亲还是游玩,都有一个相同的爱好,就是寻访高僧,参禅问道。
  
 宰相王随(约975—1033),拜谒风穴延昭的弟子首山省念禅师,得言外之旨。临终前手书一偈曰:“画堂灯已灭,弹指向谁说。去住本寻常,春风扫残云。”
  
 翰林杨亿,真宗年间任汝州知州,拜访延沼的法孙广慧元琏禅师。杨亿自负才高,见面就说:“布鼓当轩击,谁是知音者?”三言两语,杨亿不知如何回答了,唯唯诺诺。元琏一笑:“草贼大败。”
  
 两人谈到深夜,杨亿说:“我曾问云岩寺的谅禅师:‘两个大虫相咬时如何?’谅禅师说:‘一合相。’我觉得不恰切,不知如何回答。”元琏做了个拽鼻子的手势,说:“这畜生,还要继续蹦跳!”
  
 杨亿一下子恍然大悟,作偈子云:
  
 八角磨盘空里走,金毛狮子变作狗。
  
 拟欲将身北斗藏,应须合掌南辰后。
  
 杨亿常游风穴寺,有《听珍珠泉》诗一首:
  
 何须十斛买明珠,滴沥泉声迥不殊。
  
 蠙腹从来归大壑,骊龙颌下发清癯。
  
 潇疎滴滴侵诗思,历落声声空古寺。
  
 夜梦不成惊雪喷,起唤苍头风扫字。
  
      君不见,胸中泄出银河万丈高,收拾明珠献圣朝。
  
 理学家程颢、程颐兄弟都在汝州游学、讲学。史料中说:“程正叔晚阅内典,遇元琏而始明此学。”就是说,程颐拜见汝州高僧广慧元琏后,学问大进。
  
 范仲淹之子范纯仁,赋诗赞颂汝州的温泉,禅意盎然:
  
 山前阴火煮灵源,昔日曾临万乘尊。
  
 历尽兴亡皆如此,不随世俗变寒温。
  
 风穴寺子孙遍布大江南北,对文人士大夫的影响非常巨大。范仲淹、欧阳修、周敦颐、驸马李遵勖、王安石、苏轼、苏辙、程颢、程颐、张商英、王韶、黄庭坚等都是开悟的居士、风穴寺一脉的俗家弟子。
  
 有两位汝州高僧被迎请到了皇宫,尊为国师。
  
 真禅师是最早追随延沼的弟子之一,在风穴寺管理菜园,得道后住汝州城区的广慧寺。仁宗皇帝将他请到皇宫阅藏,赐紫“广慧真”。
  
 一天夜里,仁宗梦见景德寺门口,有一龙蟠地,惊觉。内侍臣赶去查看,见一位禅师正在呼呼大睡。一问,原来是广慧元琏禅师的弟子道隆。内侍归奏皇帝:“此吉徵也。”
  
 次日,召道隆至便殿,问宗旨,龙颜大悦,留在宫中,谈经论道,偈句酬唱,礼遇特厚,赐号“应制明悟禅师”。道隆屡屡乞归山林,仁宗不允,于曹门外建精舍,赐号“华严禅院”。
  
 这些高僧、大臣,把风穴禅法带到了宫廷,对北宋朝野上下的精神世界有极大的影响。
  
 同时,他们也将皇家的气象、高雅的文风带到了汝州,大大提升了汝州人的文化品味和审美眼光。汝州知州王寀乃襄敏公王韶之子,将朝中二品大员以上家庭才会拥有的阁帖重新编辑,刻在汝州,成为汝州子弟乃至天下士子读书习字、明经知义的范本。史料记载,拓帖的人络绎不绝,年拓万份,让汝州的官员苦不堪言。就是说,刻《汝帖》的石头一刻钟也没闲过,不到二十年,石头就被打裂了。
  
 4、汝瓷,为什么那么美
  
 很多陶瓷的研究者查阅史料,却没有发现汝州像景德镇官窑那样,有朝廷派来的陶瓷监造官员。
  
 汝瓷的诞生,是基于其丰厚的文化土壤。
  
 禅僧的宁静的心灵,与官员士大夫忧国爱民的儒家情怀,文人墨客高雅的审美眼光,赋予了汝瓷中国传统文化中最核心的内容。
  
 纯净,与禅者高洁的心灵相通。
  
 绿色,象征者儒家生生不息的生命哲学。
  
 生机勃勃,而又干干净净。汝瓷的釉色,天青、豆绿、月白等等,都是在这两极之间游动,加上神秘莫测的开片,形成了汝瓷幽静深邃的风韵。
  
 人们常说汝瓷反映了幽玄的道家思想。
  
 这样的审美判断,虽说简单化了一点。从视觉印象上来说,倒也准确,
  
 道家讲性命双修。性者,人的干净的天性;命者,生命。广成子说:“至道之精,窈窈冥冥;至道之极,昏昏默默。无视无听,抱神以静,形将自正,必静必清。”这正是汝瓷所表达出的意境。广成子又说:“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,至彼至阳之原也;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,至彼至阴之原也。”“至阳”与“至阴”之原,正契合了儒家生命哲学与禅宗心灵哲学的两极。
  
 哲宗时代,汝瓷就极受文人与禅者欢迎。慧洪禅师喜欢斗茶,《无学点茶乞诗》:“盏深扣之看浮乳,点茶三昧须饶汝。”饶即饶州,指景德镇瓷,汝即汝州,指汝瓷。苏轼、苏辙、黄庭坚、张商英等都是慧洪的好朋友,又都是饮茶斗茶的高手。
  
 王寀是大儒,也“唯好延道流”。当时,宋徽宗正尊崇道教,宠爱道士林灵素。林灵素本是苏东坡的书僮,弃儒修道。
  
 林灵素敬慕王寀的道行,王寀却耻其为人。《宋史》载,林灵素“自度技不如,愿与之游,拒弗许”。《挥尘后录》称:“辅道(王寀)尝对别客谓灵素太诞妄。”后王寀遭林灵素陷害致死。
  
 在王寀任汝州知州期间,正是汝官窑的鼎盛时期。他说:“来汝逾年,吏民习其疏拙,不堪委以事。”他的为官之道,正是道家的“无为而治”。
  
 正是因为有了禅宗、理学、道家的文化滋养,使汝瓷从青瓷中脱颖而出。
  
 与其“长兄”耀州瓷相比,它不再是质朴沉郁的青绿色,而发出了圣洁的灵光。
  
 与其“孪生兄弟”钧瓷相比,由汝钧不分,走向了不同的道路。一个五颜六色,热闹,艳丽;一个单纯,沉静,高雅。
  
 
  
 
  
 
  
  
      
  
   
  
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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