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旧唐书》卷一百七十四 列传第一百二十四

2024-05-04 16:20

1. 《旧唐书》卷一百七十四 列传第一百二十四

   ○李德裕   李德裕,字文饶,赵郡人。祖栖筠,御史大夫。父吉甫,赵国忠公,元和初宰相。祖、父自有传。德裕幼有壮志,苦心力学,尤精《西汉书》、《左氏春秋》。耻与诸生同乡赋,不喜科试。年才及冠,志业大成。贞元中,以父谴逐蛮方,随侍左右,不求仕进。元和初,以父再秉国钧,避嫌不仕台省,累辟诸府从事。十一年,张弘靖罢相,镇太原,辟为掌书记。由大理评事得殿中侍御史。十四年府罢,从弘靖入朝,真拜监察御史。明年正月,穆宗即位,召入翰林,充学士。帝在东宫,素闻吉甫之名,既见德裕,尤重之。禁中书诏大手笔,多诏德裕草之。是月,召对思政殿,赐金紫之服。逾月,改屯田员外郎。  穆宗不持政道,多所恩贷,戚里诸亲,邪谋请谒;传导中人之旨,与权臣往来,德裕嫉之。长庆元年正月,上疏论之曰:"伏见国朝故事,驸马缘是亲密,不合与朝廷要官往来。玄宗开元中,禁止尤切。访闻近日驸马辄至宰相及要官私第,此辈无他才伎可以延接,唯是泄漏禁密;交通中外,羣情所知,以为甚弊。其朝官素是杂流,则不妨来往。若职在清列,岂可知闻?伏乞宣示宰臣,其驸马诸亲,今后公事即于中书见宰相,请不令诣私第。"上然之。寻转考功郎中、知制诰。二年二月,转中书舍人,学士如故。  初,吉甫在相位时,牛僧孺、李宗闵应制举直言极谏科。二人对诏,深诋时政之失,吉甫泣诉于上前。由是,考策官皆贬,事在《李宗闵传》。元和初,用兵伐叛,始于杜黄裳诛蜀。吉甫经画,欲定两河,方欲出师而卒。继之元衡、裴度。而韦贯之、李逢吉沮议,深以用兵为非。而韦、李相次罢相,故逢吉常怒吉甫、裴度。而德裕于元和时,久之不调,而逢吉、僧孺、宗闵以私怨恒排摈之。  时德裕与李绅、元稹俱在翰林,以学识才名相类,情颇款密。而逢吉之党深恶之。其月,罢学士,出为御史中丞。其元稹自禁中出,拜工部侍郎、平章事。三月,辈度自太原复辅政。是月,李逢吉亦自襄阳入朝,乃密赂纤人,构成于方狱。六月,元稹、裴度俱罢相。稹出为同州刺史。逢吉代裴度为门下侍郎、平章事。既得权位,锐意报怨。时德裕与牛僧孺俱有相望,逢吉欲引僧孺,惧绅与德裕禁中沮之;九月,出德裕为浙西观察使,寻引僧孺同平章事。由是交怨愈深。  润州承王国清兵乱之后,前使窦易直倾府藏赏给,军旋浸骄,财用殚竭。德裕俭于自奉,留州所得,尽以赡军,虽施与不丰,将卒无怨。二年之后,赋舆复集。  德裕壮年得位,锐于布政,凡旧俗之害民者,悉革其弊。江、岭之间信巫祝,惑鬼怪,有父母兄弟厉疾者,举室弃之而去。德裕欲变其风,择乡人之有识者,谕之以言,绳之以法,数年之间,弊风顿革。属郡祠庙,按方志,前代名臣贤后则祠之。四郡之内,除淫祠一千一十所。又罢私邑山房一千四百六十,以清寇盗。人乐其政,优诏嘉之。  昭愍皇帝童年缵历,颇事奢靡。即位之年七月,诏浙西造银盝子妆具二十事进内。德裕奏曰:  臣百生多幸,获遇昌期。受寄名藩,常忧旷职,孜孜夙夜,上报国恩。数年已来,灾旱相继,罄竭微虑,粗免流亡,物力之间,尚未完复。臣伏准今年三月三日赦文,常贡之外,不令进献。此则陛下至圣至明,细微洞照,一恐聚敛之吏缘以成奸,一恐凋瘵之人不胜其弊。上弘俭约之德,下敷恻悯之心。万国羣氓,鼓舞未息。昨奉五月二十三日诏书,令访茅山真隐,将欲师处谦守约之道,发务实去华之美。虽无人上塞丹诏,实率土已偃玄风,岂止微臣,独怀抃贺。  况进献之事,臣子常心,虽有敕文不许,亦合竭力上贡。唯臣当道,素号富饶,近年已来,比旧即异。贞元中,李锜任观察使日,职兼盐铁。百姓除随贯出榷酒钱外,更置官酤,一两重纳榷,获利至厚。又访闻当时进奉,亦兼用盐铁羡余,贡献繁多,自后莫及。至薛苹任观察使时,又奏置榷酒。上供之外,颇有余财,军用之间,实为优足。自元和十四年七月三日敕,却停榷酤。又准元和十五年五月七日赦文,诸州羡余,不令送使,唯有留使钱五十万贯。每年支用,犹欠十三万贯不足,常须是事节俭,百计补填,经费之中,未免悬欠。至于绫纱等物,犹是本州所出,易于方圆。金银不出当州,皆须外处回市。  去二月中奉宣令进盝子,计用银九千四百余两。其时贮备,都无二三百两,乃诸头收市,方获制造上供。昨又奉宣旨,今进妆具二十件,计用银一万三千两,金一百三十两。寻令并合四节进奉金银,造成两具进纳讫。今差人于淮南收买,旋到旋造,星夜不辍;虽力营求,深忧不迨。臣若因循不奏,则负陛下任使之恩;若分外诛求,又累陛下慈俭之德。伏乞陛下览前件榷酤及诸州羡余之目,则知臣军用褊短,本末有由。伏料陛下见臣奏论,必赐详悉,知臣竭爱君守事之节,尽纳忠罄直之心。伏乞圣慈,宣令宰臣商议,何以遣臣上不违宣索,下不阙军储,不困疲人,不敛物怨,前后诏敕,并可遵承。辄冒宸严,不胜战汗之至。  时准赦不许进献。逾月之后,征贡之使,道路相继。故德裕因诉而讽之。事奏,不报。  又诏进可幅盘条缭绫一千匹,德裕又论曰:  臣昨缘宣索,已具军资岁计及近年物力闻奏,伏料圣慈,必垂省览。又奉诏旨,令织定罗纱袍段及可幅盘条缭绫一千匹。伏读诏书,倍增惶灼。  臣伏见太宗朝,台使至凉州,见名鹰讽李大亮献之。大亮密表陈诚。太宗赐诏云:"使遣献之,遂不曲顺。"再三嘉叹,载在史书。又玄宗命中使于江南采诸鸟,汴州刺史倪若水陈论,玄宗亦赐诏嘉纳,其鸟即时皆放。又令皇甫询于益州织半臂背子、琵琶扞拨、镂牙合子等,苏颋不奉诏书,辄自停织。太宗、玄宗皆不加罪,欣纳所陈。臣窃以、镂牙,至为微细,若水等尚以劳人损德,沥款效忠。当圣祖之朝,有臣如此,岂明王之代,独无其人?盖有位者蔽而不言,必非陛下拒而不纳。 
   

《旧唐书》卷一百七十四 列传第一百二十四

2. 《旧唐书》卷一百八十三 列传第一百三十三

   ◎外戚      ○独孤怀恩 窦德明 (侄怀贞 族弟孝谌 孝谌子希瑊 希球 希瓘 希瓘从父弟维鍌 长孙敞 从父弟操 赵持满附) 武承嗣(子延秀 从父弟三思 三思子崇训 从祖弟懿宗 攸暨 攸暨妻太平公主 从父弟攸绪 薛怀义附) 韦温 王仁皎 (子守一) 吴溆 (弟凑) 窦觎 柳晟 王子颜   自古后族,能以德礼进退、全宗保名者,鲜矣。盖恃宫掖之宠,接宴私之欢,高爵厚禄骄其内,声色服玩惑于外;莫知师友之训,不达危亡之道。故以中才处之,罕不覆败;亦由重植之木,自然颠披也。明哲之君,知骄侈之易满,荣宠之难保;授任各当其才,禄位不过其量;告之以天命不易,诫之以大义灭亲;使居无过之地,永享不赀之福,与国终始,不失其所以亲也。《易》曰:"震来虩虩,恐致福也。"又曰:"妇子嘻嘻,失家节也。"与其爱而失节,曷若惧而致福?魏氏惩汉人之败,著矫枉之法:幼主嗣位,母后不得临朝;外氏无功,时主不得封爵。虽曰刻薄,而卞、甄之族,竟无大过。皇唐受命,长孙、窦氏以勋贤任职,而武氏、韦氏以盈满致覆。夫废兴者,岂天命哉,盖人事也!窦威、长孙无忌各自有传,其余载其得失,为《外戚传》,以存鉴诫焉。###独孤怀恩,元贞皇后弟之子也。父整,隋涿郡太守。怀恩幼时, 以献皇后之侄,养于宫中。后仕为鄠县令。高祖平京城,授长安令。在职严明,甚得时誉。及高祖受禅,擢拜工部尚书。时虞州刺史韦义节击尧君素于蒲州,而义节文吏怯懦,频战不利。高祖遣怀恩代总其众。怀恩督兵城下,为贼所拒,频战不利。高祖切让之,因是怨望。高祖尝戏之曰:"弟姑子悉为天子,次当舅子乎?"怀恩遂自以为符命,每扼腕曰:"我家岂女独富贵耶?"由是阴图异计。  时虞乡南山多羣盗。刘武周将宋金刚寇陷浍州,高祖悉发关中卒以隶太宗,屯于柏壁。怀恩遂与解县令荣静、前五原县主簿元君宝谋引王行本兵及武周连和,与山贼劫永丰仓而断柏壁粮道,割河东地以啗武周。事临发,会夏县人吕崇茂杀县令,据县起兵,应武周。高祖遣怀恩与永安王孝基、陕州总管于筠、内史侍郎唐俭攻崇茂。宋金刚潜兵来袭,诸将尽没。君宝与开府刘让亦同陷于贼中,遂泄怀恩之谋。既而怀恩逃归,高祖复令率师攻蒲州。唐俭在贼中,说贼将尉迟敬德,请使让还,连和罢兵,遂使发其事。会尧君素为其下所杀,小帅王行本以蒲州降,怀恩勒兵入据其城。高祖将济河,已御舟矣,会让至,乃使召怀恩,怀恩不知事已泄,轻舟来赴。及中流而执之,收其党按验,遂诛之,时年三十六,籍没基家。  窦德明,太穆顺圣皇后兄之孙也。祖照,尚后魏文帝女义阳公主,封钜鹿公。父彦,袭父封,仕隋为西平郡守。德明少师事陈留王孝逸,颇涉文史。会汉王谅作乱,遣其将綦良攻黎州。德明时年十八,募得五千人,倍道而进,号令严整,一战破之。以功累拜齐王府属,坐事免。及义师围长安,永安王孝基、襄邑王神符、江夏王道宗及高祖之婿窦诞、赵慈景并系狱,隋将卫文升、阴世师欲杀之。德明谓文升曰:"罪不在此辈,杀之无伤于彼,适足招怨。"文升乃止。及谒见高祖,竟不自言,时人称其长者。武德初,拜考功郎中。从太宗击王世充,频有战功,封显武男。贞观初,历常、爱二州刺史。寻卒。  弟德玄,高宗时为左相。德玄子怀贞。  怀贞,少有名誉,时兄弟宗族,并以舆马为事,怀贞独折节自修,衣服俭素。圣历中为清河令,治有能名。俄历越州都督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,所在皆以清干著称。  神龙二年,累迁御史大夫,兼检校雍州长史。时韦庶人及安乐公主等干预朝政。怀贞每谄顺委曲取容,改名从一,以避后父之讳,自是名称日损。庶人微时乳母王氏,本蛮婢也,特封莒国夫人,嫁为怀贞妻。俗谓乳母之婿为阿沄,怀贞每因谒见之次及进表疏,列在官位,必曰"皇后阿沄",时人或以"国沄"呼之,初无惭色。宦官用权,怀贞尤所畏敬,每视事听讼,见无须者,误以接之。监察御史魏传弓尝以内常侍辅信义尤纵暴,将奏劾之。怀贞曰:"辅常侍深为安乐公主所信任,权势甚高,言成祸福,何得辄有弹纠?"传弓曰:"今王纲渐坏,君子道消,正由此辈擅权耳!若得今日杀之,明日受诛,无所恨。"怀贞无以答,但固止之。  韦庶人败,左迁濠州司马。寻擢授益州大都督府长史。以附会太平公主,累拜侍中、兼御史大夫,代韦安石为尚书左仆射,监修国史,赐爵魏国公。  睿宗为金仙、玉真二公主创立两观,料功甚多,时议皆以为不可。唯怀贞赞成其事,躬自监役。怀贞族弟詹事司直维鍌谓怀贞曰:"兄位极台衮,当思献可替否,以辅明主。奈何校量瓦木,厕迹工匠之间,欲令海内何所瞻仰也?"怀贞不能对,而监作如故。时人为之语曰:"窦仆射前为韦氏国沄,后作公主邑丞。"言怀贞伏事公主,同于邑官也。  先天二年,太平公主逆谋事泄,怀贞惧罪,投水而死。追戮其尸,改姓毒氏。  德明族弟孝谌。  孝谌,刑部尚书诞之子,昭成顺圣皇后父也。则天时,历太常少卿、润州刺史。长寿二年,后母庞氏被酷吏所陷,诬与后咒诅不道,孝谌左迁罗州司马而卒。  子希瑊、希球、希瓘,并流岭南。神龙初,随例雪免。景云年,追赠李谌太尉、邠国公,希瑊袭爵。玄宗即位,加赠孝谌太保,希瑊等以舅氏,甚见优宠。  希瑊累迁太子少傅、豳国公,寻卒。  希球官至太子宾客,封冀国公,开元二十七年卒。及卒,諡曰靖。  希瓘初赐爵毕国公,后改名〈王曳〉。初为左散骑常侍,及希球卒,因授开府仪同三司。玄宗以早失太后,尤重外家,〈王曳〉兄弟三人皆国公,食实封。  〈王曳〉子锷,又尚玄宗女永昌长公主,恩宠赐赉,实为厚矣。而兄弟皆贪鄙,过自封植,〈王曳〉又甚之。  天宝七年,有窦勉潜交巫祝,勉犯法,〈王曳〉坐信其诡说,被停官,放归田园。寻以尊老,又授开府仪同三司,依旧朝会。十三载十二月卒,玄宗哭于行在,赠司徒。财货钜万。  瑨〈王曳〉从父弟维鍌,好学,以撰著为业。时宗族咸以外戚,崇饰舆马,维鍌独清俭自守。中书令张说、黄门侍郎卢藏用、给事中裴子余皆与之亲善。官至水部郎中卒。撰《吉凶礼要》二十卷,行于代。  长孙敞,文德顺圣皇后之叔父也。仕隋为左卫郎将。炀帝幸江都,留敞守京城禁苑。及义旗入关,率子弟迎谒于新丰,从平京城,以功除将作少监。出为杞州刺史。贞观初,坐赃免。太宗以后亲,常令内给绢以供私费。寻拜宗正少卿致仕,加金紫光禄大夫,累封平原郡公。卒,赠幽州都督,諡曰良,陪葬昭陵。  敞从父弟操,周大司徒、薛国公览之子也。武德中,为陕东道行台金部郎中,出为陕州刺史。自州东引水入城,以代井汲,百姓于今利之。贞观中,历洺州刺史、益扬二州都督府长史,并有善政。二十三年,以子诠尚太宗女新城公主,拜岐州刺史。永徽初,加金紫光禄大夫,赐爵乐寿男。寻卒,赠吏部尚书、幷州都督,諡曰安。 
   

3. 《旧唐书》卷一百一十三 列传第六十三

   ○苗晋卿 裴冕 裴遵庆(子向 向子寅 寅子枢)   苗晋卿,上党壶关人。世以儒素称。祖夔,高道不仕,追赠礼部尚书。父殆庶,官至绛州龙门县丞,早卒,以晋卿赠太子少保。  晋卿幼好学,善属文,进士擢第。初授怀州修武县尉,历奉先县尉,坐累贬徐州司户参军。秩满随调,判入高等,授万年县尉。迁侍御史,历度支、兵、吏部三员外郎。开元二十三年,迁吏部郎中。二十四年,与吏部郎中孙逖并拜中书舍人。二十七年,以本官权知吏部选事。晋卿性谦柔,选人有诉讼索好官者,虽至数千言,或声色甚厉者,晋卿必含容之,略无愠色。二十九年,拜吏部侍郎。前后典选五年,政既宽弛,胥吏多因缘为奸,贿赂大行。时天下承平,每年赴选常万余人。李林甫为尚书,专任庙堂,铨事唯委晋卿及同列侍郎宋遥主之。选人既多,每年兼命他官有识者同考定书判,务求其实。天宝二年春,御史中丞张倚男奭参选,晋卿与遥以倚初承恩,欲悦附之,考选人判等凡六十四人,分甲乙丙科,奭在其首。众知奭不读书,论议纷然。有苏孝愠者,尝为范阳蓟令,事安禄山,具其事告之。禄山恩宠特异,谒见不常,因而奏之。玄宗大集登科人,御花萼楼亲试,登第者十无一二;而奭手持试纸,竟日不下一字,时谓之"曳白"。上怒,晋卿贬为安康郡太守,遥为武当郡太守,张倚为淮阳太守。敕曰:"门庭之间,不能训子;选调之际,仍以托人。"时士子皆以为戏笑。  天宝三载闰二月,转魏郡太守,充河北采访处置使,居职三年,政化洽闻。会入计,因上表请归乡里。既至壶关,望县门而步。小吏进曰:"太守位高德重,不宜自轻。"晋卿曰:"《礼》:'下公门,式路马。'况父母之邦,所宜尊敬。汝何言哉!"大会乡党,欢饮累日而去。又俸钱三万为乡学本,以教授子弟。寻改河东太守、河东采访使,入为尚书、东京留守,征为宪部尚书。属禄山叛逆,杨国忠以晋卿有时望,将抑之,乃奏云:"宜以大臣镇东道。"遂出为陕州刺史、陕虢两州防御使。及入对,固辞老病,由是忤旨,改宪部尚书致仕。及朝廷失守,衣冠流离道路,多为逆党所胁,自陈希烈、张均已下数十人尽赴洛阳,晋卿潜遁山谷,南投金州。会肃宗至凤翔,手诏追晋卿赴行在,即日拜为左相,军国大务悉以咨之。既收两京,以功封韩国公,食实封五百户,改为侍中。后以贼寇渐除,屡乞骸骨,优诏许之,罢知政事,为太子太傅。明年,帝思旧臣,复拜为侍中。  晋卿宽厚廉谨,为政举大纲,不问小过,所到有惠化。魏人思之,为立碑颂德。及秉钧衡,小心畏慎,未尝忤人意。性聪敏,达练事体,百司文簿,经目必晓,而修身守位,以智自全,议者比汉之胡广。  玄宗崩,肃宗诏晋卿摄冢宰。上表固辞曰:"臣闻古者殷高宗在谅闇之中,百官听于冢宰,更无事迹,但存文字。且一时之事,礼不相沿。今残寇犹虞,日殷万务,皆缘兵马屯守讨袭,善算良谋,立胜擒敌。陛下若行古之道,居丧不言,苍生何依,百事皆废。伏读国家起居注,亦于礼部检见旧敕,恭惟太宗、高宗、大行皇帝在位之日,皆有国哀,视事不辍,以为君临天下,难徇常情。今遗诏有处分,皇帝宜三日而听政。陛下遵太宗故事,则无冢宰;遵大行皇帝遗诏,便合听朝。万姓颙颙,不胜大愿。伏惟陛下知理国之重,顺人心之切,以义断恩,从宜无改。今朝臣一命已上,皆言臣心昏貌朽,加以疾病,事有急速,断在须臾,凡圣不同,岂合受诏。陛下发哀已五日矣,愿准遗诏听政,则四夷万国,无任悲幸。"肃宗时疾弥留,览表殒绝,乃许。  数日,肃宗晏驾,代宗践祚,又诏晋卿摄冢宰。晋卿上表恳辞曰:"臣以昔者天子居丧之时,百官听于冢宰者,盖君幼小,御极事殷,情理当然。沿革不一,今古异同,而周武、汉文,合于通变,垂范作则,可举而行。又士或墨缞,时遇金革,岂非衔恤,谓义在断恩。且百善之至,无加于孝也,其有容瘁心绝,指景悼生,此匹夫守节之常情,殊王者嗣续之大计。昨二十日,陛下于大行皇帝柩前即位,是承先帝遗顾之言,亦前代不易之典。则知所略不为害,所存是适权,防威灭端,所利者大。陛下因心纯至,天地明察。伏以报劬劳之恩,申罔极之思,终身之痛,岂计朝夕!但以一日之内,万务在中,须达宸聪,始成国政。百僚万姓及僧道耆寿等,相顾聚言,以臣老且无能,愚岂测圣,况久无居摄,臣不敢奉诏。特乞陛下遵遗命,三日而政。臣博听众情,不胜恳愿,伏望割痛抑哀,则天下悲幸。"上号泣从之。时晋卿年已衰暮,又患两足,上特许肩舆至中书,入阁不趋,累日一视事。历三朝,皆以谨密见称。  广德初,吐蕃寇长安。晋卿时病卧于私第,蕃闻之,舆入逼胁,晋卿闭口不言,贼不敢害。及上自陕至,册为太保,罢知政事,又诏以太保致仕。永泰元年四月薨。辍朝三日,令京兆少尹一员护丧事,缘葬诸物并官给,赙绢布五百段、米粟五百石。太常议諡曰"懿献"。初,晋卿东都留守,引用大理评事元载为推官。至是载为中书侍郎、平章事,怀旧恩,讽有司改諡曰文贞。大历七年,令配享肃宗庙庭。  裴冕,河东人也,为河东冠族。天宝初,以门荫再迁渭南县尉,以吏道闻。御史中丞王鉷充京畿采访使,表为判官。迁监察御史,历殿中侍御史。冕虽无学术,守职通明,果于临事,鉷甚委之。及鉷得罪伏法,时宰臣李林甫方窃权柄,人咸惧之,鉷宾佐数百,不敢窥鉷门。冕独收鉷尸,亲自护丧,瘗于近郊,冕自是知名。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表为行军司马,累迁员外郎中。  玄宗幸蜀,至益昌郡,遥诏太子充天下兵马元帅,以冕为御史中丞兼左庶子,为之副。是时,冕为河西行军司马,授御史中丞,诏赴朝廷。遇太子于平凉,具陈事势,劝之朔方,亟入灵武。冕与杜鸿渐、崔漪等劝进曰:"主上厌勤大位,南幸蜀川,宗社神器,须有所归,天意人事,不可固违。若逡巡退让,失亿兆心,则大事去矣!臣等犹知之,况贤智乎!"太子曰:"南平寇逆,奉迎銮舆,退居储贰,侍膳左右,岂不乐哉!公等何言之过也?"冕与杜鸿渐又进曰:"殿下藉累圣之资,有天下之表。元贞万国,二十余年,殷忧启圣,正在今日。所从殿下六军将士,皆关辅百姓,日夜思归。大军一散,不可复集,不如因而抚之以从众,臣等敢以死请。"凡劝进五上,乃依。肃宗即位,以定策功,迁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倚以为政。  冕性忠勤,悉心奉公,稍得人心。然不识大体,以聚人曰财,乃下令卖官鬻爵,度尼僧道士,以储积为务。人不愿者,科令就之,其价益贱,事转为弊。肃宗移幸凤翔,罢冕知政事,迁右仆射。两京平,以功封冀国公,食实封五百户。寻加御史大夫、成都尹,充剑南西川节度使。又入为右仆射。永泰元年,与裴遵庆等并集贤待制。代宗求旧,拜冕兼御史大夫,充护山陵使。冕以幸臣李辅国权盛,将附之,乃表辅国亲暱术士中书舍人刘烜充山陵使判官。烜坐法,冕坐贬施州刺史。数月,移澧州刺史,复征为左仆射。元载秉政。载为新平县尉,王鉷辟在巡内,冕常引之,载颇德冕。会宰臣杜鸿渐卒,载遂举冕代之。冕时已衰瘵,载以其顺己,引为同列。受命之际,蹈舞绝倒,载趋而扶起,代为谢词。冕兼掌兵权留守之任,俸钱每月二千余贯。性本侈靡,好尚车服及营珍馔,名马在枥,直数百金者常十数。每会宾友,滋味品数,坐客有昧于名者。自创巾子,其状新奇,市肆因而效之,呼为"仆射样"。初代鸿渐,小吏以俸钱文簿白之,冕顾子弟,喜见于色,其嗜利若此。拜职未盈月,卒,大历四年十二月也。上悼之,辍朝三日,赠太尉,赙制五百匹、粟五百石。 
   

《旧唐书》卷一百一十三 列传第六十三

4. 《旧唐书》卷一百九十三 列传第一百四十三

   ◎列女   ○李德武妻裴氏 杨庆妻王氏(独孤师仁乳母王氏附) 杨三安妻李氏 魏衡妻王氏 樊会仁母敬氏 绛州孝女卫氏 濮州孝女贾氏 郑义宗妻卢氏 刘寂妻夏侯氏 楚王灵龟妃上官氏 杨绍宗妻王氏 于敏直妻张氏 冀州女子王氏樊彦琛妻魏氏 邹保英妻奚氏(古玄应妻高氏附) 宋庭瑜妻魏氏 崔绘妻卢氏奉天县窦氏二女 卢甫妻李氏(王泛妻裴氏附) 邹待征妻薄氏 李湍妻 董昌龄母杨氏 韦雍妻兰陵县君萧氏 衡方厚妻武昌县君程氏 女道士李玄真 孝女王和子(郑神佐女附)  女子禀阴柔之质,有从人之义。前代志贞妇烈女,盖善其能以礼自防。至若失身贼庭,不污非义;临白刃而慷慨,誓丹衷而激发;粉身不顾,视死如归,虽在壮夫,恐难守节,窈窕之操,不其贤乎!其次梁鸿之妻,无辞偕隐,共姜之誓,不践二庭,妇道母仪,克彰图史,又其长也。末代风靡,贞行寂寥,聊播椒兰,以贻闺壶,彤管之职,幸无忽焉!  李德武妻裴氏,字淑英,户部尚书、安邑公矩之女也。性婉顺有容德,事父母以孝闻。适德武,经一年而德武坐从父金才事徙岭表。矩时为黄门侍郎,奏请德武离婚,炀帝许之。德武将与裴别,谓曰:"燕婉始尔,便事分离,方远投瘴疠,恐无还理。尊君奏留,必欲改嫁耳,于此即事长诀矣!"裴泣而对曰:"妇人事夫,无再醮之礼。夫者,天也,何可背乎!守之以死,必无他志!"因操刀欲割耳自誓,保者禁之乃止。  裴与德武别后,容貌毁悴,常读佛经,不御膏泽。李氏之姊妹在都邑者,岁时朔望,必命左右致敬而省焉。裴又尝读《烈女传》,见称述不改嫁者,乃谓所亲曰:"不践二庭,妇人常理,何为以此载于记传乎?"后十余年间,与德武音信断绝。矩欲夺其志。时有柳直求婚,许之。期有定日,乃以剪刀断其发,悲泣绝粒。矩不可夺,乃止。德武已于岭表娶尔朱氏为妻,及遇赦得还,至襄州,闻裴守节,乃出其后妻,重与裴合。生三男四女。贞观中,德武终于鹿城令,裴岁余亦卒。  杨庆妻王氏,世充兄之女也。庆即隋河间王弘之子。大业末,封郇王,为荥阳太守。后陷于世充。世充以兄女妻之,授管州刺史。及太宗攻围洛阳,庆谋背世充,欲与其妻俱来归国。妻谓庆曰:"郑国以妾奉箕帚于公者,所以结公心耳。今既二三其行,负恩背义,自为身谋,妾将奈何?若至长安,则公家之婢耳!愿送至东都,公之惠也。"庆不听。伺庆出后,谓侍者曰:"唐兵若胜,我家则戚。郑国无危,吾夫又死,进退维谷。何以生焉?"乃饮药而卒。庆既入朝,官至宜州刺史。  时又有独孤武都,谋叛王世充归国,事觉诛死。武都子师仁,年始三岁,世充以其年幼不杀,使禁掌之。乳母王氏,号兰英,请髡钳,求入保养,世充许之。兰英抚育提携,备尽筋力。时丧乱年饥,人多锇死,兰英扶路乞丐捃拾。遇有所得,便归与师仁;兰英唯啖土饮水而已。后诈采拾,乃窃师仁归于京师。高祖嘉其义,下诏曰:"师仁乳母王氏,慈惠有闻,抚鞠无倦,提携遗幼,背逆归朝。宜有褒隆,以锡其号。可封永寿郡君"。  杨三安妻李氏,雍州泾阳人也。事舅姑以孝闻。及舅姑亡没,三安亦死,二子孩童,家至贫窭。李昼则力田,夜则纺缉,数年间葬舅姑及夫之叔侄兄弟者七丧,深为远近所嗟尚。太宗闻而异之,赐帛二百段,遣州县所在存恤之。  魏衡妻王氏,梓州郪人也。武德初,薛仁杲旧将房企地侵掠梁郡,因获王氏,逼而妻之。后企地渐强盛,衡谋以城应贼。企地领众将趋梁州,未至数十里,饮酒醉卧。王氏取其佩刀斩之,携其首入城,贼众乃散。高祖大悦,封为崇义夫人,舍衡同贼之罪。  樊会仁母敬氏,字像子,蒲州河东人也。年十五,适樊氏,生会仁而夫丧,事舅姑姊姒以谨顺闻。及服终,母兄以其盛年,将夺其志。微加讽谕,便悲恨呜咽,如此者数四。母兄乃潜许人为婚,矫称母患以召之。凡所营具,皆寄之邻里。像子既至,省母无疾,邻家复具肴善,像子知为所欺,佯为不悟者。其嫂复请像子沐浴。像子私谓会仁曰:"吾不幸孀居,誓与汝父同穴。所以不死者,徒以我母羸老,汝身幼弱。今汝舅欲夺吾志,将加逼迫,于汝何如!"会仁失声啼泣。像子抚之曰:"汝勿啼。吾向伪不觉者,令汝舅不我为意。闻汝啼,知吾觉悟,必加妨备,则吾难为计矣!"会仁便佯睡,像子于是伺隙携之遁归。中路,兄使追及之,将逼与俱返。像子誓以必死,辞情甚切,其兄感叹而止。后会仁年十八病卒,时像子母已终。既葬,像子谓其所亲曰:"吾老母不幸,又夫死子亡,义无久活。"于是号恸不食,数日而死。  绛州孝女卫氏,字无忌,夏县人也。初,其父为乡人卫长则所杀。无忌年六岁,母又改嫁,无兄弟。及长,常思复仇。无忌从伯常设宴为乐,长则时亦预坐,无忌以砖击杀之。既而诣吏,称父仇既报,请就刑戮。巡察大使、黄门侍郎褚遂良以闻,太宗嘉其孝烈,特令免罪,给传乘徙于雍州,并给田宅,仍令州县以礼嫁之。 
   

5. 《旧唐书》卷一百七十二 列传第一百二十二

   ○令狐楚(弟定 子绪 绹 绹抃子滈 涣) 牛僧孺(子蔚 藂 蔚子徽) 萧俛(弟杰 俶 从弟仿 仿子廪) 李石(弟福)   令孤楚,字壳士,自言国初十八学士德棻之裔。祖崇亮,绵州昌明县令。父承简,太原府功曹。家世儒素。楚儿童时已学属文,弱冠应进士,贞元七年登第。桂管观察使王拱爱其才,欲以礼辟召,惧楚不从,乃先闻奏而后致聘。楚以父掾太原,有庭闱之恋,又感拱厚意,登第后径往桂林谢拱。不预宴游,乞归奉养,即还太原,人皆义之。李说、严绶、郑儋相继镇太原,高其行义,皆辟为从事。自掌书记至节度判官,历殿中侍御史。  楚才思俊丽。德宗好文,每太原奏至,能辨楚之所为,颇称之。郑儋在镇暴卒,不及处分后事,军中喧哗,将有急变。中夜十数骑持刃迫楚至军门,诸将环之,令草遗表。楚在白刃之中,搦管即成,读示三军,无不感泣,军情乃安。自是声名益重。丁父忧,以孝闻。免丧,征拜右拾遗,改太常博士、礼部员外郎。母忧去官。服阕,以刑部员外郎征,转职方员外郎、知制诰。  楚与皇甫镈、萧俛同年登进士第。元和九年,镈初以财赋得幸,荐俛、楚俱入翰林,充学士,迁职方郎中、中书舍人,皆居内职。时用兵淮西,言事者以师久无功,宜宥贼罢兵,唯裴度与宪宗志在殄寇。十二年夏,度自宰相兼彰义军节度、淮西招抚宣慰处置使。宰相李逢吉与度不协,与楚相善。楚草度淮西招抚使制,不合度旨,度请改制内三数句语。宪宗方责度用兵,乃罢逢吉相任,亦罢楚内职,守中书舍人。  元和十三年四月,出为华州刺史。其年十月,皇甫镈作相,其月以楚为河阳怀节度使。十四年四月,裴度出镇太原。七月,皇甫镈荐楚入朝,自朝议郎授朝议大夫、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,与镈同处台衡,深承顾待。  十五年正月,宪宗崩,诏楚为山陵使,仍撰哀册文。时天下怒皇甫镈之奸邪。穆宗即位之四日,羣臣素服,班于月华门外,宣诏贬镈,将杀之。会萧俛作相,托中官救解,方贬崖州。物议以楚因镈作相而逐裴度,羣情共怒。以萧俛之故,无敢措言。  其年六月,山陵毕,会有告楚亲吏赃污事发,出为宣歙观察使。楚充奉山陵时,亲吏韦正牧、奉天令于翬、翰林阴阳官等同隐官钱,不给工徒价钱,移为羡余十五万贯上献。怨诉盈路,正牧等下狱伏罪,皆诛。楚再贬衡州刺史。  时元稹初得幸,为学士,素恶楚与镈胶固希宠,稹草楚衡州制,略曰:"楚早以文艺,得践班资,宪宗念才,擢居禁近。异端斯害,独见不明,密隳讨伐之谋,潜附奸邪之党。因缘得地,进取多门,遂忝台阶,实妨贤路。"楚深恨稹。  长庆元年四月,量移郢州刺史,迁太子宾客,分司东都。二年十一月,授陕州大都督府长史、兼御史大夫、陕虢观察使。制下旬日,谏官论奏,言楚所犯非轻,未合居廉察之任。上知之,遽令追制。时楚已至陕州,视事一日矣。复授宾客,归东都。时年逢吉作相,极力援楚,以李绅在禁密沮之,未能擅柄。敬宗即位,逢吉逐李绅,寻用楚为河南尹、兼御史大夫。  其年九月,检校礼部尚书、汴州刺史、宣武军节度、汴宋亳观察等使。汴军素骄,累逐主帅;前后韩弘兄弟,率以峻法绳之,人皆偷生,未能革志。楚长于抚理,前镇河阳,代乌重胤移镇沧州,以河阳军三千人为牙卒,卒咸不愿从,中路叛归,又不敢归州,聚于境上。楚初赴任,闻之,乃疾驱赴怀州,溃卒亦至,楚单骑喻之,咸令橐弓解甲,用为前驱,卒不敢乱。及莅汴州,解其酷法,以仁惠为治,去其太甚,军民咸悦,翕然从化,后竟为善地。汴帅前例,始至率以钱二百万实其私藏,楚独不取,以其羡财治廨舍数百间。  太和二年九月,征为户部尚书。三年三月,检校兵部尚书、东都留守、东畿汝都防御使。其年十一月,进位检校右仆射、郓州刺史、天平军节度、郓曹濮观察等使。奏故东平县为天平县。属岁旱俭,人至相食,楚均富赡贫,而无流亡者。六年二月,改太原尹、北都留守、河东节度等使。楚久在幷州,练其风俗,因人所利而利之,虽属岁旱,人无转徙。楚始自书生,随计成名,皆在太原,实如故里。及是垂旄作镇,邑老欢迎。楚绥抚有方,军民胥悦。七年六月,入为吏部尚书,仍检校右仆射。故事,检校高官者,便从其班。楚以正官三品不宜从二品之列,请从本班,优诏嘉之。九年六月,转太常卿。十月,守尚书左仆射,进封彭阳郡开国公。十一月,李训兆乱,京师大扰。训乱之夜,文宗召右仆射郑覃与楚宿于禁中,商量制敕,上皆欲用为宰相。楚以王涯、贾餗冤死,叙其罪状浮泛,仇士良等不悦,故辅弼之命移于李石。乃以本官领盐铁转运等使。  先是,郑注上封置榷茶使额,盐铁使兼领之,楚奏罢之,曰:  伏以江、淮数年已来,水旱疾疫,凋伤颇甚,愁叹未平。今夏及秋,稍校丰稔,方须惠恤,各使安存。昨者忽奏榷茶,实为蠹政。盖是王涯破灭将至,怨怒合归,岂有令百姓移茶树于官场中栽植,摘茶叶于官场中造作,有同儿戏,不近人情。方在恩权,孰敢沮议?朝班相顾而失色,道路以目而吞声。今宗社降灵,奸凶尽戮,圣明垂祐,黎庶合安。微臣蒙恩,兼领使务,官衔之内,犹带此名。俯仰若惊,夙宵知惧。伏乞特回圣听,下鉴愚诚,速委宰臣,除此使额。缘军国之用或阙,山泽之利有遗,许臣条疏,续具闻奏。采造将及,妨废为虞。  前月二十一日,内殿奏对之次,郑覃与臣同陈论讫。伏望圣慈早赐处分,一依旧法,不用新条。唯纳榷之时,须节级加价,商人转卖,必校稍贵,即是钱出万国,利归有司。既不害茶商,又不扰茶户,上以彰陛下爱人之德,下以竭微臣忧国之心。远近传闻,必当感悦。从之。  先是,元和十年,出内库弓箭陌刀赐左右街使,充宰相入朝以为翼卫,及建福门而止。至是,因训、注之乱,悉罢之。楚又奏:"诸道新授方镇节度使等,具帑抹,带器仗,就尚书省兵部参辞。伏以军国异容,古今定制,若不由旧,斯为改常。未闻省阁之门,忽内弓刀之器。郑注外蒙恩宠,内蓄凶狂,首创奸谋,将兴乱兆。致王璠、郭行余之辈,敢驱将吏,直诣阙庭。震惊乘舆,骚动京国,血溅朝路,尸僵禁街。史册所书,人神共愤,既往不咎,其源尚开。前件事宜,伏乞速令停罢,如须参谢,即具公服。"从之。又奏请罢修曲江亭绢一万三千七百匹,回修尚书省,从之。  开成元年上巳,赐百僚曲江亭宴。楚以新诛大臣,不宜赏宴,独称疾不赴,论者美之。以权在内官,累上疏乞解使务。其年四月,检校左仆射、兴元尹,充山南西道节度使。二年十一月,卒于镇,年七十二,册赠司空,諡曰文。 
   

《旧唐书》卷一百七十二 列传第一百二十二

6. 《旧唐书》卷一百五十三 列传第一百三

   ○姚南仲 刘乃 (子伯刍 孙宽夫 端夫 曾孙允章附) 袁高 段平仲薛存诚(子廷老 廷老子保逊 保逊子昭纬) 卢坦   姚南仲,华州下邽人。乾元初,制科登第,授太子校书,历高陵、昭应、万年三县尉。迁右拾遗,转右补阙。大历十三年,贞懿皇后独孤氏崩,代宗悼惜不已,令于近城为陵墓,冀朝夕临望于目前。南仲上疏谏曰:  伏闻贞懿皇后今于城东章敬寺北以起陵庙,臣不知有司之请乎,陛下之意乎,阴阳家流希旨乎?臣愚以为非所宜也。谨具疏陈论,伏愿暂留天睠而省察焉。  臣闻人臣宅于家,君上宅于国。长安城,是陛下皇居也,其可穿凿兴动,建陵墓于其侧乎?此非宜一也。  夫葬者藏也,欲人之不得见也。是以古帝前王葬后妃,莫不凭丘原,远郊郭。今则西临宫阙,南迫康庄,若使近而可见,死而复生,虽在西宫待之可也。如骨肉归土,魂无不之,章敬之北,竟何所益?视之兆庶,则彰溺爱;垂之万代,则累明德,此非所宜二也。  夫帝王者,居高明,烛幽滞。先皇所以因龙首建望春,盖为此也。今若起陵目前,动伤宸虑,天心一伤,数日不平。且匹夫向隅,满堂为之不乐;万乘不乐,人其可欢心乎?又暇日起歌,动钟于内,此地皆闻,此非宜三也。  伏以贞懿皇后,坤德合天,母慈逮下,陛下以切轸旒扆,久俟蓍龟。始諡之以贞懿,终待之以亵近,臣窃惑焉,非所以称述后德,光被下泉也。今国人皆曰:"贞懿皇后之陵迩于城下者,主上将日省而时望焉。"斯有损于圣德,无益于贞懿。将欲宠之,而反辱之,此非宜四也。  凡此数事,实玷大猷,天下咸知,伏惟陛下熟计而取其长也。陛下方将偃武靖人,一误于此,其伤实多。臣恐君子是非,史官褒贬,大明忽亏于掩蚀,至德翻后于尧、舜,不其惜哉!今指日尚遥,改卜何害?抑皇情之殊眷,成贞懿之美号。  疏奏,帝甚嘉之,赐绯鱼袋,特加五品阶,宣付史馆。  与宰相常衮善,衮贬官,南仲坐出为海盐县令。浙江东、西道观察使韩滉辟为推官,奏授殿中侍御史、内供奉,充支使。寻征还,历左司兵部员外,转郎中,迁御史中丞、给事中、同州刺史、陕虢观察使。  贞元十五年,代李复为郑滑节度使。监军薛盈珍恃势夺军政,南仲数为盈珍谗毁,德宗颇疑之。十六年,盈珍遣小使程务盈驰驿奉表,诬奏南仲阴事。南仲裨将曹文洽亦入奏事京师,伺知盈珍表中语。文洽私怀愤怒,遂晨夜兼道追务盈,至长乐驿及之,与同舍宿;中夜杀务盈,沉盈珍表于厕中,乃自杀。日旰,驿吏辟门,见血流涂地,旁得文洽二缄,一告于南仲,一表理南仲之冤,且陈首杀务盈。上闻其事,颇骇异之。南仲虑衅深,遂乞入朝。德宗曰:"盈珍扰军政耶?"南仲对曰:"勇珍不扰军政,臣自隳陛下法耳。如盈珍辈所在有之,虽羊、杜复生,抚百姓,御三军,必不能成恺悌父母之政,师律善阵之制矣。"上默然久之。授尚书右仆射。贞元十九年七月,终于位,年七十四,赠太子太保,諡曰贞。  刘乃,字永夷,洺州广平人。高祖武干,武德初拜侍中,即中书侍郎林甫从祖兄子也。父如璠,昫山丞,以乃贵,赠民部郎中。乃少聪颖志学,暗记《六经》,日数千言。及长,文章清雅,为当时推重。天宝中,举进士,寻丁父艰,居丧以孝闻。既终制,从调选曹。乃常以文部选才未为尽善,遂致书于知铨舍人宋昱曰:  《虞书》称:"知人则哲,能官人则惠。"巍巍唐、虞,举以为难。今夫文部,既始之以抡材,终之以授位,是则知人官人,斯为重任。昔在禹、稷、皋陶之众圣,犹曰载采有九德,考绩以九载。近代主司,独委一二小冢宰,察言于一幅之判,观行于一揖之内,古今迟速,何不侔之甚哉!夫判者,以狭词短韵,语有定规为体,亦犹以一小冶而鼓众金,虽欲为鼎为镛,不可得也。故曰:判之在文,至局促者。夫铨者,必以崇衣冠,自媒耀为贤,斯又士之丑行,君子所病。若引文公、尼父登之于铨廷,则虽图书《易象》之大训,以判体挫之,曾不及徐、庾。虽有至德,以喋喋取之,曾不若啬夫。呜呼!彼干霄蔽日,诚巨树也,当求尺寸之材,必后于椓杙。龙吟武啸,诚希声也,若尚颊舌之感,必下于蛙黾。观察之际,犹不悲夫!执事虑过龟策,文合雅诰,岂拘以琐琐故事,曲折因循哉?诚能先资以政事,次征以文学,退观其理家,进察其临节,则厖鸿深沉之事,亦可以窥其门户矣! 
   

7. 《旧唐书》卷五十三 列传第三

○李密  李密,字玄邃,本辽东襄平人。魏司徒弼曾孙,后周赐弼姓徒何氏。祖曜,周太保、魏国公;父宽,隋上柱国、蒲山公,皆知名当代。徙为京兆长安人。密以父荫为左亲侍,尝在仗下,炀帝顾见之,退谓许公宇文述曰:"向者左仗下黑色小儿为谁?"许公对曰:"故蒲山公李宽子密也。"帝曰:"个小儿视瞻异常,勿令宿卫。"他日,述谓密曰:"弟聪令如此,当以才学取官,三卫丛脞,非养贤之所。"密大喜,因谢病,专以读书为事,时人希见其面。尝欲寻包恺,乘一黄牛,被以蒲鞯,仍将《汉书》一帙挂于角上,一手捉牛靷,一手翻卷书读之。尚书令、越国公杨素见于道,从后按辔蹑之,既及,问曰:"何处书生,耽学若此?"密识越公,乃下牛再拜,自言姓名。又问所读书,答曰《项羽传》。越公奇之,与语,大悦,谓其子玄感等曰:"吾观李密识度,汝等不及。"于是玄感倾心结托。  大业九年,炀帝伐高丽,使玄感于黎阳监运。时天下骚动,玄感将谋举兵,潜遣人入关迎密,以为谋主。密至,谓玄感曰:"今天子出征,远在辽外,地去幽州,悬隔千里,南有巨海之限,北有胡戎之患,中间一道,理极艰危。今公拥兵出其不意,长驱入蓟,直扼其喉。前有高丽,退无归路,不过旬朔,赍粮必尽。举麾一召,其众自降,不战而擒,此计之上也。关中四塞,天府之国,有卫文升,不足为意。若经城勿攻,西入长安,掩其无备,天子虽还,失其襟带。据险临之,固当必克,万全之势,此计之中也。若随近逐便,先向东都,顿坚城之下,胜负殊未可知,此计之下也。"玄感曰:"公之下计,乃上策也。今百官家口,并在东都,若不取之,安能动物?且经城不拔,何以示威?"密计遂不行。玄感既至东都,频战皆捷,自谓天下响应,功在朝夕。及获内史舍人韦福嗣,又委以腹心,是以军旅之事,不专归密。福嗣既非同谋,因战被执,每设筹画,皆持两端。玄感后使作檄文,福嗣固辞不肯,密揣其情,因谓玄感曰:"福嗣既非同盟,实怀观望。明公初起大事,而奸人在侧,必为所误,请斩之以谢众,方可安辑。"玄感曰:"何至于此!"密知言之不用,退谓所亲曰:"楚公好反而不图胜,如何?吾属今为虏矣!"后玄感将西入,福嗣竟亡归东都。  隋左武卫大将军李子雄坐事被收,系送行在所,于路杀使者,亡投玄感,乃劝玄感速称尊号。玄感问于密,密曰:"昔陈胜自欲称王,张耳谏而被外;魏武将求九锡,荀彧止而见疏。今者密若正言,还恐追踪二子;阿谀顺意,又非密之本图。何者?兵起已来,虽复频捷,至于郡县,未有从者。东都守御尚强,天下救兵益至。公当身先士众,早定关中,乃欲急自尊崇,何示人不广也!"玄感笑而止。及隋将宇文述、来护儿等率军且至,玄感谓曰:"计将安出?"密曰:"元弘嗣统强兵于陇右,今可阳言其反,遣使迎公,因此入关,可得绐众。"因引军西入。至陕县,欲围弘农宫,密谏之曰:"公今诈众西入,事宜在速,况乃追兵将至,安可稽留!若前不得据关,退无所守,大众一散,何以自全?"玄感不从,遂围之,三日不拔,方引而西。至于晙乡,追兵遂及,玄感败。密乃间行入关,为捕者所获。  时炀帝在高阳,密与其党俱送帝所,谓其徒曰:"吾等之命,同于朝露,若至高阳,必为俎醢。今在道中,犹可为计,安得行就鼎镬,不规逃避也!"众然之。其多有金者,密令出示使者曰:"吾等死日,幸用相瘗,其余即皆报德。"使者利其金,许之。及出关外,防禁渐弛,密请市酒食,每夜宴饮,喧哗竟夕,使者不以为意。行至邯郸,密等七人穿墙而遁。抵平原贼帅郝孝德,孝德不甚礼之。密又舍去,诣淮阳,隐姓名,自称刘智远,聚徒教授。经数月,郁郁不得志,为五言诗曰:"金风荡初节,玉露凋晚林。此夕穷途士,郁陶伤寸心。野平葭苇合,村荒藜藿深。眺听良多感,徙倚独沾襟。沾襟何所为?怅然怀古意。秦俗犹未平,汉道将何冀?樊哙市井徒,萧何刀笔吏。一朝时运会,千古传名諡。寄言世上雄,虚生真可愧。"诗成而泣下数行。时人有怪之者,以告太守赵佗,下县捕之,密又亡去。会东郡贼帅翟让聚党万余人,密往归之。或有知密是玄感亡将,潜劝让害之,让囚密于营外。密因王伯当以策于让曰:"当今主昏于上,人怨于下,锐兵尽于辽东,和亲绝于突厥,方乃巡游扬、越,委弃京都,此亦刘、项奋起之会,以足下之雄才大略,士马精勇,席卷二京,诛暴灭虐,则隋氏之不足亡也。"让深加敬慕,遽释之。遣说诸小贼,所至皆降。密又说让曰:"今兵众既多,粮无所出,若旷日持久,则人马困弊,大敌一临,死亡无日矣!未若直取荥阳,休兵馆谷,待士勇马肥,然后与人争利。"让以为然。自是破金堤关,掠荥阳诸县城堡,多下之。荥阳太宗杨庆及通守张须陀以兵讨让,让曾为须陀所败,闻其来,大惧,将远避之。密曰:"须陀勇而无谋,兵又骤胜,既骄且狠,可一战而擒之。公但列阵以待,为公破之。"让不得已,勒兵将战,密分兵千余人于木林间设伏。让与战不利,稍却,密发伏自后掩之,须陀众溃,与让合击,大破之,遂斩须陀于阵。让于是令密别统所部。密军阵整肃,凡号令兵士,虽盛夏皆若背负霜雪。躬服俭素,所得金宝皆颁赐麾下,由是人为之用。寻复说让曰:"昏主蒙尘,播荡吴、越,羣兵竞起,海内饥荒。明公以英杰之才,而统骁雄之旅,宜当廓清天下,诛剪羣凶,岂可求食草间,常为小盗而已!今东都士庶,中外离心,留守诸官,政令不一。明公亲率大众,直掩兴洛仓,发粟以赈穷乏,远近孰不归附?百万之众,一朝可集,先发制人,此机不可失也!"让曰:"仆起陇亩之间,望不至此,必如所图,请君先发,仆领诸军便为后殿。得仓之日,当别议之。"大业十三年春,密与让领精兵千人出阳城北,逾方山,自罗口袭兴洛仓,破之。开仓恣人所取,老弱襁负,道路不绝,众至数十万。隋越王侗遣虎贲郎将刘长恭率步骑二万五千讨密,密一战破之,长恭仅以身免。让于是推密为主,号为魏公。二月,于巩南设坛场,即位,称元年,其文书行下称行军元帅魏公府。以房彦藻为左长史,邴元真为右长史,杨得方为左司马,郑德韬为右司马。拜翟让为司徒,封东郡公。单雄信为左武候大将军,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,祖君彦为记室,其余封拜各有差。于是城洛口周回四十里以居之。  长白山贼孟让率所部归密,巩县长柴孝和、侍御史郑颐以巩县降密。隋虎贲郎将裴仁基率其子行俨以武牢归密,拜为上柱国,封河东郡公。因遣仁基与孟让率兵三万余人袭回洛仓,破之,入东都,俘掠居人,烧天津,东都出兵乘之,仁基等大败,仅以身免。密复亲率兵三万逼东都,将军段达、虎贲郎将高毗、刘长林等出兵七万拒之,战于故都城,隋军败走。密复下回洛仓而据之,大修营堑,以逼东都,仍作书以移郡县曰:  自元气肇辟,厥初生人,树之帝王,以为司牧。是以羲、农、轩、顼之后,尧、舜、禹、汤之君,靡不祗畏上玄,爱育黔首,乾乾终日,翼翼小心,驭朽索而同危,履春冰而是惧。故一物失所,若纳隍而愧之;一夫有罪,遂下车而泣之。谦德轸于责躬,忧劳切于罪己。普天之下,率土之滨,蟠木距于流沙,瀚海穷于丹穴,莫不鼓腹击壤,凿井耕田,治致升平,驱之仁寿。是以爱之如父母,敬之若神明,用能享国多年,祚延长世。未有暴虐临人,克终天位者也。  隋氏往因周末,预奉缀衣,狐媚而图圣宝,胠箧以取神器。及缵承负扆,狼虎其心,始曀明两之晖,终干少阳之位。先皇大渐,侍疾禁中,遂为枭獍,便行鸩毒。祸深于莒仆,衅酷于商臣,天地难容,人神嗟愤!州吁安忍,阏伯日寻,剑阁所以怀凶,晋阳所以兴乱,甸人为罄,淫刑斯逞。夫九族既睦,唐帝阐其钦明;百世本枝,文王表其光大。况复隳坏盘石,剿绝维城,唇亡齿寒,宁止虞、虢?欲其长久,其可得乎!其罪一也。  禽兽之行,在于聚麀,人伦之体,别于内外。而兰陵公主逼幸告终,谁谓敤首之贤,翻见齐襄之耻。逮于先皇嫔御,并进银环;诸王子女,咸贮金屋。牝鸡鸣于诘旦,雄雉恣其羣飞,衵衣戏陈侯之朝,穹庐同冒顿之寝。爵赏之出,女谒遂成,公卿宣淫,无复纲纪。其罪二也。  平章百姓,一日万机,未晓求衣,昃晷不食。大禹不贵于尺壁,光武不隔于支体,以是忧勤,深虑幽枉。而荒湎于酒,俾昼作夜,式号且呼,甘嗜声伎,常居窟室,每藉糟丘。朝谒罕见其身,羣臣希睹其面,断决自此不行,敷奏于是停拥。中山千日之饮,酩酊无名;襄阳三雅之杯,留连讵比?又广召良家,充选宫掖,潜为九市,亲驾四驴,自比商人,见要逆旅。殷辛之谴为小,汉灵之罪更轻,内外惊心,遐迩失望。其罪三也。  上栋下宇,著在《易》爻;茅茨采椽,陈诸史籍。圣人本意,惟避风雨,讵待朱玉之华,宁须绨锦之丽!故璇室崇构,商辛以之灭亡;阿房崛起,二世是以倾覆。而不遵古典,不念前章,广立池台,多营宫观,金铺玉户,青琐丹墀,蔽亏日月,隔阂寒暑。穷生人之筋力,罄天下之资财,使鬼尚难为之,劳人固其不可。其罪四也。  公田所彻,不过十亩;人力所供,才止三日。是以轻徭薄赋,不夺农时,宁积于人,无藏于府。而科税繁猥,不知纪极;猛火屡烧,漏卮难满。头会箕敛,逆折十年之租;杼轴其空,日损千金之费。父母不保其赤子,夫妻相弃于匡牀。万户则城郭空虚,千里则烟火断灭。西蜀王孙之室,翻同原宪之贫;东海糜竺之家,俄成邓通之鬼。其罪五也。  古先哲王,卜征巡狩,唐、虞五载,周则一纪。本欲亲问疾苦,观省风谣,乃复广积薪刍,多备饔饩。年年历览,处处登临,从臣疲弊,供顿辛苦。飘风冻雨,聊窃比于先驱;车辙马迹,遂周行于天下。秦皇之心未已,周穆之意难穷。宴西母而歌云,浮东海而观日。家苦纳秸之勤,人阻来苏之望。且夫天下有道,守在海外,夷不乱华,在德非险。长城之役,战国所为,乃是狙诈之风,非关稽古之法。而追踪秦代,板筑更兴,袭其基墟,延袤万里,尸骸蔽野,血流成河,积怨满于山川,号哭动于天地。其罪六也。  辽水之东,朝鲜之地,《禹贡》以为荒服,周王弃而不臣,示以羁縻,达其声教,苟欲爱人,非求拓土。又强弩末矢,理无穿于鲁缟;冲风余力,讵能动于鸿毛?石田得而无堪,鸡肋啖而何用?而恃众怙力,强兵黩武,惟在并吞,不思长策。夫兵,犹火也;不戢,将自焚,遂令亿兆夷人,只轮莫返。夫差丧国,实为黄池之盟;苻坚灭身,良由寿春之役。欲捕鸣蝉于前,不知挟弹在后。复矢相顾,髽而成行,义夫切齿,壮士扼腕。其罪七也。  直言启沃,王臣匪躬,惟木从绳,若金须砺。唐尧建鼓,思闻献替之言;夏禹悬鼗,时听箴规之美。而愎谏违卜,蠹贤嫉能,直士正人,皆由屠害。左仆射、齐国公高颖,上柱国、宋国公贺若弼,或文昌上相,或细柳功臣,暂吐良药之言,翻加属镂之赐。龙逢无罪,便遭夏癸之诛;王子何辜?滥被商辛之戮。遂令君子结舌,贤人缄口。指白日而比盛,射苍天而敢欺,不悟国之将亡,不知死之将至。其罪八也。 
   

《旧唐书》卷五十三 列传第三

8. 《旧唐书》卷一百八十二 列传第一百三十二

  ○王重荣(子珂) 王处存(弟处直) 诸葛爽 高骈 (毕师铎 秦彦)时溥 朱瑄(弟瑾)   王重荣,河中人。父纵,盐州刺史,咸通中有边功。重荣以父荫补军校,与兄重盈俱号骁雄,名璟军中。广明初,重荣为河中马步军都虞候。巢贼据长安,蒲帅李都不能拒,称臣于贼,贼伪授重荣节度副使。河中密迩京师,贼征求无已,军府疲于供亿,贼使百辈,填委传舍。重荣谓都曰:"吾以外援未至,诡谋附贼以纾难。今军府积实,苦被征求,复来收兵,是贼危我也。倘不改图,危亡必矣!请绝桥道,婴城自固。"都曰:"吾兵微力寡,绝之立见其患。唯公图之,愿以节钺假公。"翌日,都归行在,重荣知留后事,乃斩贼使,求援邻藩。既而贼将朱温舟师自同州至,黄邺之兵自华阴至,数万攻之。重荣戒励士众,大败之。获其兵仗,军声益振。朝廷遂授节钺,检校司空。时中和元年夏也。  俄而忠武监军杨复光率陈、蔡之师万人,与重荣合。贼将李祥守华州,重荣合势攻之,擒祥以徇。俄而朱温以同州降。贼既失同、华,狂躁益炽。黄巢自率精兵数万,至梁田坡。时重荣军华阴南,杨复光在渭北,掎角破贼;出其不意,大败贼军,获其将赵璋。巢中流矢而退。而重荣之师,亡耗殆半。惧贼复来,深忧之。谓复光曰:"军虽小捷,锐旅亡失。万一贼党复来,其将何军以应?吾之成败,未可知也。"复光曰:"雁门李仆射,与仆家世事旧,其尊人与仆父兄同患难。仆射奋不顾身,死义知己。倘得李雁门为援,吾事济矣。"因遣使传诏征兵。明年,李克用领兵至,大败巢贼,收复京城。其倡义启导之功,实重荣居首。京师平,以功检校太尉、同平章事、琅邪郡王。  光启元年,僖宗还京。丧乱之后,六军初复,国藏虚竭。观军容使田令孜奏以安邑、解县两池榷课,直属省司,以充赡给。旧事,河中节度兼榷使,每年额输省课。重荣累表论列,既循往例,兼恃大功。令孜不许,奏请移重荣为定州节度。制下,不奉诏,令孜率禁军攻之,屯于沙苑,为重荣击败之。十二月,令孜挟天子出幸宝鸡,太原闻之,乃与重荣入援京师,遣使迎驾还宫。令孜尤惧,却劫幸山南。及朱玫立襄王称制,重荣不受命,会太原之师于河西,以图兴复。明年,王行瑜杀朱玫,僖宗反正,重荣之忠力居多。  重荣用法稍严,季年尤甚。部下常行儒者,尝有所谴罚,深衔之。光启三年六月,行儒以兵攻府第,重荣夜出于城外别墅。诘旦,为行儒所害,行儒乃推重盈为帅。重盈既立,诛行儒与其党,安集军民。  乾宁初,重盈卒,军府推行军司马王珂为留后。重盈子珙,时为陕帅,瑶为绛州刺史。珂即重荣兄重简子,出继重荣。由是争为蒲帅。瑶、珙上章论列,又与朱温书云:"珂非吾兄弟,家之苍头也。小字虫儿,安得继嗣?"珂上章云:"亡父有兴复之功。"遣使求援于太原,太原保荐于朝。珙厚结王行瑜、李茂贞、韩建为援,三镇互相表荐。昭宗诏谕之曰:"吾以太原与重荣有再造之功,已俞其奏矣。"故明年五月,茂贞等三人率兵入觐,贼害时政,请以河中授珙。珙、瑶连兵攻河中。李克用怒,出师讨三镇。瑶、珙兵退,克用拔绛州,斩瑶,乃师于渭北。天子以珂为河中节度,授以旄钺,仍充供军粮料使。既诛王行瑜,克用以女妻之。珂亲至太原、太原令李嗣昭将兵助珂攻珙,珙每战频败。珙性惨刻,人有逾犯,必斩首置于座前,言笑自若,部下咸苦之。因其削弱,皆怀离叛。光化二年六月,部将李璠杀珙,自称留后。  光化末,朱温初伏镇、定,将图关辅,属刘季述废立之际,京师俶扰。崔胤潜乞师于汴,以图反正。温谓其将张存敬、侯言曰:"王珂恃太原之势,侮慢藩邻,骨肉相残,自大其事,尔为我持一绳以缚之。"存敬等率兵数万渡河,由含山出其不意,天覆元年正月,兵攻晋、绛。珂将绛州刺史陶建钊、晋州刺史张汉瑜既无备,即开门降。温令别将何絪守晋州,扼其援路。二月,存敬大军逼河中,珂遣告急于太原。晋、绛既当兵冲,援师不能进。珂妻书告太原曰:"贼势攻逼,朝夕为俘囚,乞食大梁,大人安忍不救?"克用曰:"贼阻前途,众寡不敌,救则与尔两亡。可与王郎归朝廷。"珂计无从出,即谋归京师。又使人告李茂贞曰:"圣上初返正,诏藩镇无相侵伐,同匡王室。朱公不顾国家约束,卒遣贼臣,急攻敝邑,则朱公之心可见矣!敝邑若亡,则同、华、邠、岐非诸君所能保也。天子神器,拱手而授人矣!此自然之势也。公可与华州令公早出精锐固潼关,以应敝邑。仆自量不武,请于公之西偏求为镇守,此地请公有之。关西安危,国祚延促,系公此举也。"茂贞不答。  珂势蹙,将渡河归京师,人情离合。时河桥毁圮,凌澌鲠塞,舟楫难济。珂族舣舟有日。珂夜 *** 谕守陴者,默然无应。牙将刘训夜半至珂寝门,珂叱之曰:"兵欲反耶?"训解衣袒臂曰:"公苟怀疑,训请断臂。"珂曰:"事势如何,计将安出?"训曰:"若夜出整棹待济,人必争舟。苟一夫鸱张,其祸莫测。不如俟明旦,以情谕三军,愿从者必半,然后登舟赴阙,可以前济。不然,则召诸将校,且为款状,以缓贼军,徐图向背,策之上也。"珂然之,即登城谓存敬曰:"吾于汴王有家世事分,公宜退舍。俟汴王至,吾自听命。"存敬即日退舍。  三月,朱温自洛阳至,先哭于重荣之墓,悲不自胜,陈辞致祭,蒲人闻之感悦。珂欲面缚牵羊以见。温报曰:"太师阿舅之恩,何时可忘耶?郎君若以亡国之礼相见,黄泉其谓我何?"及珂出,迎之于路,握手歔欷,联辔而入。  居半月,以存敬守河中,珂举家徙于汴。后温令珂入觐,遣人杀之于华州传舍。自重荣初帅河中,传至珂二十年。  王处存,京兆万年县胜业里人。世隶神策军,为京师富族,财产数百万。父宗,自军校累至检校司空、金吾大将军、左街使,遥领兴元节度。宗善兴利,乘时贸易,由是富拟王者,仕宦因赀而贵,侯服玉食,僮奴万指。处存起家右军镇使,累至骁卫将军、左军巡使。乾符六年十月,检校刑部尚书、义武军节度使。  明年,黄巢犯阙,僖宗出幸。处存号哭累日,不俟诏命,即率本军入援。遣二千人间道往山南,卫从车驾。时李都守河中降贼,会王重荣斩伪使,通使于处存,乃同盟誓师,营于渭北。时巢贼僣号,天下藩镇,多受其伪命,唯郑畋守凤翔,郑从谠守太原。处存、王重荣首倡义举,以招太原。俄而郑畋破贼前锋,王铎自行在至,故诸镇翻然改图,以出勤王之师。  中和元年四月,泾原行军唐弘夫败贼将林言、尚让军,乘胜进逼京师。处存自渭北亲选骁卒五千,皆以白繻为号,夜入京城。贼已遁去。京师故人见处存,遮道恸哭,欢呼塞路。军人皆释兵,争据第宅,坊市少年多带白号杂军。翌日,贼侦知,自灞上覆袭京师,市人以为王师,欢呼迎之。处存为贼所迫,收军还营。贼怒,召集两市丁壮七八万,并杀之,血流成渠。